屋终于落成。虽然不是瓦房,三间房由于木料不足也只装修了两间,余下一间用柴棍夹成板壁当杂屋用,但在石蛙溪来说,也是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。加上陶秉坤特意筑了一道矮土墙,将门前禾场围起,又做了一个院门,就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院子。屋东头辟了菜园,西头是茅房和猪栏,火塘窗户下是鸡埘。陶秉坤还在院子里栽了一排棕树,两棵柚子树,在屋后山坡上种了十几蔸楠竹。倒不是遵从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古训,那楠竹发起来很快,一两年就可砍来破篾编织箢箕晒簟之类农具,很方便的。
在郑重择定的吉日良辰里,陶秉坤搬出了陶家大院,透过鞭炮的烟雾,他对这个已呈破败之相的祖传院落环视一遍,然后用一把生锈的牛尾锁锁住他的那间偏屋。伯娘对侄儿的离去真心地流着不舍的泪,伯父却表情复杂地笑,不住地捋那几根黄胡子,不知肚里打什么鬼主意。陶秉坤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,伯父家的大黄狗直叼他的裤腿,他看都懒得看一眼。
家什少,帮手多,路也不算远,半天工夫便迁居完毕。搬家之前,他已请龙先生用红纸写了“天地君师亲”几个大字,作为中堂贴在堂屋中央,并把祖宗牌位与赵公元帅的雕像请到了神龛上。中午摆了两桌酒席,请帮忙的亲戚朋友吃了一顿;下午,夫妻俩又将所有家什调摆了一通,到太阳落山时分,事情便都已妥当。
夜饭之后,天色尚早,他便坐在堂屋门口歇息。黄幺姑在他身边放了只方凳,凳上搁了一碟瓜子一杯热茶。他边嗑瓜子边读一本发黄的《增广贤文》,感到周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和恬静。山谷清虚沉寂,不时掠过归巢的鸟影,石蛙溪在不远处汩汩作响,山巅上,一抹晚霞正悄然消隐。清凉的空气里,流溢着新屋和泥土的气息。他不知自己读了些什么,他沉浸在一种心旷神怡的情境里。鸡在禾场里刨食,堂在火塘里洗碗,新屋在他身后喷着清香……这一切要多好有多好!满足感温柔如水,包容着他,摇荡着他。
突然,他听到堂惊异的叫声:“秉坤你快看!那七颗星星发亮了!”他心里一跳,踮足远望。果然,七星岩上平日不甚清晰的七颗星星此时近在眼前,依次闪烁出莹白的光泽,那么灿烂夺目,那么诡秘而神奇!他朦胧地感应到一种昭示……“秉坤,你不是说陶澍小时候读书时七颗星星就发亮么?是不是你们陶家又要出大人物了?”黄幺姑牵牵他的手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七颗星星。陶家是该出个大人物了,但不是他,他一个挑脚出身的作田佬,是不会有大出息了,但是他有后代……他如受了点拨,悟到了真谛,搂住堂温热的身子,叫道:“幺姑,你要给我生儿子,给我多生几个儿子!”
黄幺姑哎哟一声,用力推开他,娇喘道:“轻点嘛……我已经有了!”
他一愣:“真的?”
黄幺姑点头:“骗你作甚,我好几个月不来红了!”
他喜得一跺脚:“哎呀,你早不跟我讲!”
黄幺姑说:“要造屋,怕你分心咧!”
他搓着手,上上下下地看堂,乐滋滋地:“嘻嘻,你真有本事,我一下种你就有了……来,让我看看!”说着一使劲,就将堂拦腰抱起,稳稳当当地走进屋内,平平展展地放到床上。他点亮油灯,解开她的衣裤,那个微微凸起,洁白柔滑的肚子便一览无遗地呈现在眼前。他伸出粗糙的手掌,珍爱、轻柔地抚摸它,一盆温水在胸中荡漾。他摩挲一下圆圆的肚脐眼,然后把一只耳朵贴到那肚皮上去,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神秘的胎音。
黄幺姑一只手按在他头上,略带忧愁地说:“还不晓得是不是儿子呢……”
他抬起头来:“肯定是儿子,我相信你的本事!听说肚皮尖就是儿子,我看你的肚皮就有点尖呢;还有,你不是喜欢吃酸坛子菜吗?俗话说,酸儿辣女,你肯定给我生儿子!”
黄幺姑说:“要是个女儿呢?”
他摇头:“你想都不要这么想,陶秉坤的堂还生不出儿子?你不光生一个,还要生三个、五个!我们家会发起来的,我不仅要把那两亩水田从伯伯手里夺回来,还要置好多的田地,还要修比陶家大院更大的院子,我们一定会子孙满堂的!我还要送儿子们读书,让他们成大器!今夜的星星是为我们的后代亮的呢,幺姑,你就放肆为我生儿子吧,你放肆生吧!”他激动不已,俯身亲着、舔着堂的肚皮,接着手掌从肚皮上溜下去,轻轻抚弄着那一片掩护着生命通道的黑色茸毛。后来他干脆把嘴也挪下去,贪婪地呼吸着温馨的女性的气息……
陶秉坤回到屋外时夜色已笼罩了山谷,七星岩已隐匿于冬夜深处。但在他脑际,那七颗星星仍煜煜生辉,光彩夺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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